友共晴

3B  郭遠玲

        一個悠長的暑假終於過去了,對每個學生而言,今天是開學的大日子,一切事情都是新的、神秘的。分開了一個多月,同學三五成群地不是討論誰人曬黑了、比比誰長高了,就是猜猜哪位老師是新班主任……

然而,我對這一切卻談不上半點興趣。其實,每年開學都是如此,沒什麼新奇可言的。今年我們兩年來第一次分班,同學們這頭忙著跟相處了兩年的同學聚聚舊,那頭又要跟新同學打打招呼。整個早上都忙不過來。

        我在課室找了一角坐下。不久,一位紮著馬辮的新同學走到我旁的位子坐下。我好奇地向她望了一望,看見她那呆滯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窗外。我並不認識她,但她好像一位我曾經認識的人,有份莫明的親切感。

她就像阿晴。阿晴是我以前班中唯一的知己。她不好動也不愛說話,在班中是一位不太顯眼的人物。她有副標準身材,頭上的刷把辮緊緊地紮著。那張鐵青的臉孔配上一張蒼白的嘴唇,一雙細小的眼睛凝聚著憂鬱的目光,一副肅穆的神情,有一種令人深不可測的感覺。

        鈴……上課的鈴聲響過了。同學們都安靜地回到了座位上,戰戰兢兢地等待著新班主任。究竟誰是班主任呢?這時我也開始緊張起來。若果阿晴坐在我身邊,我一定不會如此緊張。

        記得去年的今天,我第一次跟阿晴坐在一起,但因為我們是異類人,所以我們從沒有談超過十次的話。那天,新的班主任要求我們順著學號坐。剛巧十七號的阿晴跟十二號的我坐在一起。坐在後面的阿純更取笑我們說:「哎呦,怎麼一個自閉的會跟一個呶呶不休的人坐在一起。肯定一個被煩死,一個被悶死。」我聽了就是不願,瞄著她撇著嘴說:「你別瞎說,誰是呶呶不休,人家更不是自閉。你放心就是了,我們在一起是可以互相補足,天生一對才是。」說完後我向阿晴拋了一個眼色說:「對嗎?你告訴她。」但當時阿晴很害羞,她只是扭怩地笑了笑。

        不久,一位長得高瘦的女老師持著幾份文件進了課室。她是中一時教我們中國歷史科的蔡老師。阿晴是很喜歡她的,放學後我一定要告訴阿晴,她一定很羨慕!

        蔡老師進來課室不久,她就勉勵我們要建立良好的同儕關係和教導我們為人之道。

        剛跟阿晴相處時真是有些困難的。她太靜了。一直以來我都是擔當主動的角色。不過,久而久之,阿晴也變得主動起來。有一天,阿晴竟約我在班會宿營那天一起看流星。可惜,那晚天氣嚴寒,不要說流星,連月亮都顧不上看,但是阿晴應承了一定會跟我去看一次流星的。

        蔡老師對我們說:「今年是你們第一次分班,你們要互相認識認識。」然後她給了五分鐘我們認識旁邊的新同學。這時,全班都變得熱鬧起來。我伸出手向旁邊的新同學說:「你好,我叫郭遠玲。」她也伸出手來跟我握著手說:「你好,我叫許正,多多指教。」我握著她的手,那軟柔溫暖的感覺非常熟悉,好像是握著阿晴的手。

        阿晴的手是十分溫暖的。我特別喜歡她那雙柔軟溫暖的手。真的,我是很喜歡拖著她的手的。尤其是在冬天,既可以取暖,又可以表示我們的友好。雖然阿晴不太懂得表達自己,也不擅長噓寒問暖,但當我拖著她的手時,一陣陣的暖意便不其然地滲入心扉。

        無論我跟阿晴傾訴什麼,她總會斜著腦袋呆呆地望著我。雖然她口才不好,不懂得怎樣安慰別人,但我卻從她那呆滯憂鬱的目光中得到不少支持和認同。

        放學後,我急不及待收拾好書包到鄰班找阿晴。可惜,我下課遲了,當我走到鄰班時,阿晴已經走了。我十分失望,心中埋怨阿晴不等我就走了。

        我正在走廊徘徊之際,阿正像鬼一般突然在後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膞說:「喂!你在等朋友嗎?」我被她嚇得跳了起來,回頭見到是她才鬆了一口氣。「等不到朋友吧!一起放學,怎樣?反正你也沒有人陪了,當我是你等的人吧!」她微笑地望著我。其實,她真的很像阿晴,但阿晴卻沒有她那麼懂得開玩笑。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吃過早餐迅速回到學校,希望可以上課前見到阿晴。我在雨天操場遠遠便看見阿晴站在汽水機前。我飛快地跑過去跟她打招呼。她見了我遲疑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早晨!」我立刻打了一個寒噤,我不太相信她那種好像不認識我的反應。我再像以前那樣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希望她會像從前那樣斜著腦袋,呆滯地望著我。可是,她並沒有望著我,只是木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我也開始愣起來了。阿晴變了?不,不會的。一時生疏而已。我安慰著自己。但我們明明是隔著萬丈深淵呀!我垂下頭沒有再跟她說下去,更不敢再想下去了。

        晨曲輕快地奏起,我拔著腿兒跑上四樓。還沒有走進課室,我已看見阿晴那模糊的身影向我搖手說:「早晨,我幫你放下椅子了。」我憑她那響亮的「早晨」就分辨出她不是阿晴,而是阿正了。阿晴說話不會這樣爽快、嘹亮的。「今天放學又等朋友嗎?」她像阿晴一樣斜著腦袋地問。「怎麼剛上學就談放學了。我可沒有你那麼遠的目光。」「可是我知道你是想快點放學的,不是嗎?」她好像猜中了什麼似的,用手肘碰碰我的肩膊說。我沒有回答她,實在有點招架不住了。她又怎麼會是阿晴呢?根本是兩類的人。奇怪的是,我只認識了她兩天,但卻像認識了她兩年。我已經認識了阿晴兩年,但如今卻好像不認識她了。

        放學後我沒有再去找阿晴,因為我不想再次失望。我跟昨天一樣,挽著阿正一起回家。

        日子久了,我和阿正一天天熟悉起來。但與阿晴卻慢慢疏離了。我知道阿正和阿晴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我卻不能把阿正當作阿晴,她們是兩個不同的人。

有一次,我讀了一段新聞,得知下星期會有流星雨。這時,我記起了阿晴曾經應承過跟我去看流星雨的。於是,我便興奮地拿著報紙去找阿晴,並相約她一起去看流星雨。當我拉著她的手興奮地說時,我忽然覺得她的手是凍的,不再像以前那樣溫暖。我興奮的心情突然像掉到無底洞,像預測到了什麼事的,阿晴想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地顫動她那珠白的嘴唇,有氣無力地說:「我剛巧那天約了同學,不能失約的,還是下次……」我沒等她說完便緊張地說:「什麼下次,什麼失約。你去年已約了我的,你忘記了?」她望著我難為地說:「對不起,真的不行……」我聽了被她氣得七竅生煙,怒髮衝冠地說:「你變了,不去就算。」說完便轉身就跑了。

回到課室後是第四堂的英文課。我沒精打采地托著下巴。阿晴真的變了,她變回以前自閉的她,變回從前我不認識的她。難道我們的感情真的不堪一擊?剛才對她發了脾氣,她會理睬我嗎?心中正在焦慮不已,阿正靜靜地搖搖我的手說:「留心點,當心老師看見。」我看見她那灰白的臉、呆滯的目光凝視著黑板轉也不轉,她似乎跟阿晴合二為一了。

老師在黑板上吱吱咯咯地揮動著她手上的粉筆,是那樣使勁,有力。我望黑板上的小字,漸漸地看不清楚了。什麼時候才可把那黑板的牆搬開,讓我可看見阿晴呢?但那張牆又未免太厚了,太硬了。我是個貪心的人,但絕不是貪新的。若然可以看見流星的話,我一定會向她禱告,希望擁有阿正的同時,也可以擁有一個不變的真「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