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次你在某個喪禮的所見所感
5D 李詩韻
我從沒有跟她說過話,只是從父親口中知道她的經歷,是如此偉大而嚇人,如此美麗而悲哀。她的大限已至,我帶著悲哀的心情出席她的喪禮。
她是我的曾祖母。
出殯當日,天氣十分晴朗,是上天為這失聰不能說話的一百零七歲的老婆婆能會合她早逝的丈夫而感到高興嗎?
那天早上,親戚們零零散散地來到廣州別有天殯儀館。靈堂裏是白花圈的世界,裝修樸素,只有那張印著曾祖母炯炯有神、打扮俐落,慈祥開朗的相片是屬於她的。她跟生前一樣,安息後也沒有一件心愛的物品能陪伴自己,只有那一雙情緒複雜的眼睛能忠實地伴著她。
在靈堂裏,各人臂掛黑紗,頭紮白帶,跟隨著主持人的節奏鞠躬,然後默哀。那一刻,是寧靜的,我想起曾祖母二十多年來,每天也過著這樣寧靜的日子──沒有聲音的世界。這些年來,她也沒有好好的跟別人聊天,盡情的歡笑,究竟有多少天能像靈堂照片裏的她活得這般快樂呢?
三分鐘的默哀完結,我走到她身旁瞻仰遺容,其他親戚也圍著她繞了一圈,看躺在花叢的老婆婆最後一眼。
一切似乎是完結了,然而我敬愛曾祖母的心仍然沒有停止。當年日軍侵襲廣州,曾祖母既是十三個孩子的母親,又是他們的父親──曾祖父已不在人世。她獨力守著一所破舊的古老大屋,那時十三個孩子陣容可真強大呢!可是,今天來到靈堂的,卻是零零散散的第三、四代子孫。他們踏出靈堂大門後,談論的又是吃和玩的事情……
小時候,每當我探訪曾祖母時,我也想盡方法去表達我對她的敬意,我是多麼渴望她能告訴我年青時的故事呢!可是,她不知道我是誰,更不會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是她的後代罷了。靈堂內的照片是那樣年青,使我想到臨終前架著一副大眼鏡的她,數十年來的日子是怎樣捱過去的?她的眼睛是否就是這樣哭壞了的?
泥土下藏著她對丈夫、對子孫的愛;然而她不知道泥土上這個我的名字,不知道我一直等待著跟她說話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