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不存在?是無處不在

「「校園樂,親子情」徵文比賽

學生組嘉許獎

5E 韓錦文

         我父親是個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嚴父。凡事都有他自己的一套子,罵是一套,打是一套,愛,倒不知算不算一套。

         於我有記憶、有意識的那一回,約是三四歲,我在房間之中與堂兄弟們穿插玩耍,房門呯啪猛響。父親默然踱步進來,視為當中兄長的我,被父親罵了幾句;視為兒子的我,當場捱了父親的一巴掌,還記得,那是狠狠的一巴掌。

         自那一巴掌起,一堵高不可攀,闊不見邊的厚牆,築在父親與我之間。

         隨時光遠去,我逐漸成長。任風雨颳打,水土侵蝕,這堵牆仍屹立不倒。加上父親幹的是賣力的工作,不是出外工作,就是進房睡覺休息。見了面,有對話,也不離那三五 七 句,唯唯幾聲。這鐵壁,像要永遠存在似的。

         較令我注意的一次是,父親撕破了二姐房中的一張明星海報,對二姐大喝大罵,二姐放聲哭了一頓,不善辭令的我,安慰不了,只好靠媽和大姐出馬,我拿膠紙,把那碎爛的海報貼回原貌,心抱不忿。

         誰料,雷同的事不只一次。另一趟沒這次的好運,那又要父親出巴掌……

         漫畫亦同屬禁物。那一回父親慣常門也不敲的闖進我房間,恰巧我在看漫畫之際。那雙眉目緊抽,怒目睜視,山雨欲來的臉,逼得我不敢正視。他邊喝罵,邊搶去了我手中的漫畫,更翻找出其他的來,扔進垃圾桶,以顫抖的聲音質問我:「你這小子,怎會想到看這種書?嗯?」我倒想據理力爭,回了一句:「為什麼……」話未說完,父親手起一掄,使勁打在我臉上,我往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我怏怏立著,怔了半晌,深知巴掌是早晚要受,卻想不到來得這麼快和這麼狠。我衝進房,關了門,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儘管我強忍,也留不住淚水。

         罵和打,總離不開父親半步似的,倒是那次,它們不知跑了哪去……

         那一次不知什麼作祟,我一早醒來,左腳倒是動不了,一動即痛,苦不堪言,挺捱出房門,心想:睡到這麼晚,等著罵了 。可父親見我攙扶出來,心知不妙,揹著我跑了出去看「跌打」,開始時,我倒不想他揹,自己十來歲還要父親來揹,多羞!縱是疼痛,我依然掙扎要落地拐去,但過了一會,我被那雙手阻止了的想法。

         那一對粗糙老皺而僵凍的手,承托起我百來磅的身軀。如厚厚樹皮,撐托著我兩大腿,磨了一遍又一遍的,我按住不自在和腳痛之餘,亦詫異父親的手起從何時變成這麼奇特。「到了!」父親說了這句,打斷了我的思路。

         進了「跌打舖」,父親一旁坐著。大夫用他那沾滿「跌打水」的手,在我腿上拭了拭,陡然一扭──若不是記起小時踏單車跌倒,父親的那一句:「丁點兒的就嚷痛,蟻咬當大蛇嗎?撐起來!」,我早就喊了出來。眼角一瞥,父親邊喘著氣,邊朝我這邊望。

         經診斷,我傷了大腿的神經,敷藥不動是了。回程又要靠父親揹嗎?我死撐著走,父親二話不說,繞了個圈,在我前面,單腳跪下,雙手往後一抱,接著一起,我已在父親溼透了的背上。那雙厚厚的,樹皮似的手,又是之前的磨著我兩腿,再直磨上我心。

         是了!為何我不發覺,那雙手,是父親終日與水泥石灰為伴而留下的印記,是為養活起全家而留下的印記,是帶來全家幸福、打我而留下的印記……

         自我那次的「死要面」──父親遺傳的「死要面」──我才明瞭什麼叫「打是親,罵是愛」。父子之情縱然是最含蓄,卻也是最深沉的。像一杯濃濃的烏龍茶,越品越回味。像水和空氣,雖然缸中之魚不覺它的存在,但它倒是守護在魚的身旁。

         鐵壁,不存在了,也當永遠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