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與「惠」全港文章創作比賽 高級組冠軍
《施與惠失調——現代社會生活的病源》  7A徐泳欣

  「在熱鬧中感覺孤獨,是時代的病。」作家陳之藩這樣寫道。熱鬧而孤獨,不也正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病嗎?每天與我們摩肩接踵的是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面,是鋪張地投影在我們眼目的霓虹燈,是沸沸揚揚的人聲、腳步聲、月台廣播、商場內流行曲推成的背景音樂,林林總總使人與人總是擠在一起的時候多,儘管如此,這就可以說我們不孤獨嗎?如果不孤獨,為什麼我常常會在大廈梯間看見那衣衫襤褸、獨自在抽煙的老伯?如果不孤獨,為什麼會有被視為明日社會棟樑的大學生隱閉於宿舍中?如果不孤獨,為什麼會有年輕人留下寫上遺言的便條,在大廈天台上跨出那向生命投棄權票的一步?於是,在一排排眩目的廣告板之下,在來來往往的慘綠人流之中,在光怪陸離之間,我們都儼然成了一座座孤島。

  然而,我們在在是有打破這個局面的機會的,就在你看見不遠處有小孩站在厚重的大廈閘門前,用盡力氣把身子壓在閘門上而閘門不為所動的時候;就在你坐在火車一角,看見面前挨著扶手柱氣喘呼呼的老婦人的時候;甚至在你覺察到同伴眉頭緊鎖、整天也沒有一個笑容的時候……推門、讓坐、問候,縱然是那麼微小的事情,可是當小孩從你的臂膀下走過,回頭對你展現稚氣的笑,老婦人慢慢在座位上舒展身體,銀絲斑駁的向著你微點一下頭,朋友得到傾訴對象時稍為鬆弛的眉頭與久違的笑臉,我們與我們看到的也不再是不相連的孤島。

在伸手與眼神的流轉間,是施予與受惠的互換。聖經上說:施比受更為有福。施予也同時在受惠,受惠的也可以同時是施予者。好像當你把一個硬幣投進賣旗籌款袋裡,站在路旁的那個學生在你的襟上貼一個旗子,還不忘給你一個微笑或送上一句「謝謝」,受惠的是誰呢?善意從你身上散發,然後讓對方接收了,最後又回贈給你。施與受之間,可以是看得見的實質幫助,也可以是一種心靈上的力量收發,兩者互為接通,如環形電路上的兩個接駁點,一旦接上,光明亮起,把令人感到目眩而空虛的城市霓虹燈都壓了下去。

這樣說,施與惠好像是一些美好得不可在現實落實的高大空似的。我們處身的是一個講求競爭力、講求經濟效益的商業社會啊。現實社會的生存之道不是要我們在有限的資源中,為自己掙取最大的利益嗎?為自己掙取都恐怕不夠,說什麼施與?在商業社會中每一個笑容都有其意圖,當你自顧不暇的時候,如何能叫自己安心接受別人不知底蘊的善意?於是,就正正是如此這般的「文明」念頭,使社會中的施與惠失調,人與人之間的物質以至心靈上的維繫割斷,普遍的單向短路成就了一種時代的病。

  「施」與「惠」最根本的意義遂被扭曲。人們甚至變本加厲的把原來應當的義務當作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兒女照顧供養自己多年的父母,成為了不是必然的恩澤,數個月不回家探望是常事,每個月寄來一千幾百塊錢已是盡表孝心;一些囤積財富的大機構、大財閥在名人捐款節目上、在大學教學樓上以自己的名字印刻在鈔票上,以回饋社會;政府立場堅定地清拆古蹟文物後,語重心長地表示會考慮將已被割裂的文物碎片原地重置;發動戰爭的列強對受戰火蹂躪的土地表示同情,並熱衷於當地的重建工作……最後,到底受惠的是誰?施予與受惠之間還是一條互為關係而無分彼此的連線嗎?當施予懷有目的,還能促成一種純粹善意的往還嗎?

顯然,當「施」與「惠」的往還之間產生短路,人與人之間欠缺真誠的交流,社會就會如一個四分五裂的島國,由是生出許許多多或浮或沉的孤獨靈魂,又衍生出許許多多歪離生活基底、令人歎息不已的憾事。詩人余光中說:「沒有人是一個島。」但施與惠的關係若果不由純粹的善意而生而轉化,個體與個體之間如果不有施與惠的互動關係,那麼,在偌大的玻璃幕場商場中,一個個這麼近、那麼遠的孤島在彼此的邊緣上遊移,便註定成為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病。